【煤矿记忆】 中国古代煤炭文明之美在新疆

来源:《中国煤炭工业》杂志     日期:2025/01/21

文/吴晓

 

编者按:在我国社会发展的各个阶段,煤矿和煤矿工人均作出了重要贡献。在持续的艰苦奋斗中,也积淀形成了巨大的光辉的煤炭文化。这种文化吸引着感染着无数人,与社会不同文化形成了广泛联结,在现当代史上有众多名人也因煤炭文化和矿工精神与煤矿结下了深厚渊源。

为弘扬光辉煤炭文化、传播煤炭历史声音,煤炭史志专家吴晓煜先生认真搜集整理资料,严谨订正史实,精心撰写系列文章,以飨读者。

 

有首歌唱得好:“当你走遍天山南北,你会说最美的地方,还是我们新疆”。新疆之美,表现在诸多方面,其一就是煤炭之美。

新疆煤炭富甲天下。《新疆志略》载:“新疆最富之矿产……当推煤为首,几于遍地皆是”。新疆不仅是我国重要的能源输出基地,有强劲后发优势,而且其古代煤炭文明格外亮丽耀眼。在乌鲁木齐、吐鲁番、哈密、伊犁、巴里坤、阿克苏、库车、拜城、乌什、轮台、焉耆、玛纳斯、奇台、阜康、昌吉、塔城等许多地方的煤炭开发记录,不绝于史册。许多煤炭奇迹出现在新疆。

一、伊犁奇迹:伊犁尼勒克人在距今3600年左右用煤炭作燃料

中国何时用煤作燃料?一般认为,我国战国时期就用煤作燃料了。战国时期著作《墨子》中有用煤燃烧的记载,在陕西神木县秦长城中发现了战国晚期用煤作燃料的迹象。

然而,这只是过去的看法。2015至2018年,考古工作者在位于伊犁尼勒克县的一处遗址中,发现了更早的用煤作燃料的确凿证据。

这个遗址定名为“尼勒克吉仁台沟口遗址”,有房址、墓葬、窑址、冶炼遗迹,面积8万平米。新疆文物考古所分别于2015、2016年两次进行发掘。新疆文物考古所与中国人民大学又于2018年进行了第三次发掘。经北京大学、美国贝塔实验室的碳十四测年,并经树轮校正的结果表明,“遗址上限年代在距今3600年左右”。

令人惊奇的是,不仅在墓葬的填土中“内含较多的煤颗粒、煤灰”,而且“在遗址地层、房址、灰坑等遗迹单元内,均发现有数量极为丰富的煤类遗存。有煤的堆放点、燃尽的煤灰、未燃尽的煤块”。尼勒克县煤炭资源丰富,遗址四公里范围内“分布有六处露天煤矿”。“遗址内及露天煤矿采集的煤炭样品比对分析表明,遗址中的煤源自本地”。由此,阮秋荣等专家认为“在距今约3600年前后,吉仁台沟口人群已充分认识煤的特性,并将其广泛应用于生活领域”。他们进一步认为:“吉仁台沟口遗址的发现,将人类对燃煤的使用历史上推千余年,这在人类能源利用史上无疑是里程碑式的发现”。

2018年秋,笔者曾专程到伊犁尼勒克县的该遣址参观。在坡地上的房址中,见到多处煤炭的遗存。我由衷地赞美和感叹古代新疆的煤炭文明。

二、丝路明珠:新疆古代精美的煤精制品

煤精(具有可雕刻性能的一种煤)制品是古代中国人民利用煤炭的一种创造,它如同黑色明珠,镶嵌在丝绸之路上。

1.民丰县尼雅遗址的汉代煤制“司禾府印”

尼雅遗址位于新疆和田民丰县尼雅河畔,是西域36国之一的精绝国故址,是丝绸之路南道的交通要冲与东西方文化汇融之地。考古工作者在该遗址先后发掘出大批珍贵文物。震惊世界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代织锦就发现于此遗址。

1959年,这里出土了一枚用煤精刻制的印章(见《文物》1984年第9期)。印章上有“司禾府印”4个阴刻篆字,字迹清晰,线条粗拙。印章呈正方形,边长2厘米,高1.57厘米,纽为桥形。这是中国最早的一枚煤制官方印章,其重大价值自不待言。

“司禾府”,是汉代管理屯田的官方机构。这枚汉代的煤制官方印章,出现在商旅往来的丝路上,堪称考古奇迹。

2.吐鲁番高昌古城发现内装波斯银币的煤精方盒

1955年,吐鲁番哈拉和卓村的农民热加甫·脱乎得,在高昌古城耕地时,发现了一个用煤精制成的方形盒子(现藏新疆自治区博物馆)。边长16.5厘米,高7厘米,盒上有盖,内装10枚波斯(今伊朗)萨珊王朝的银币。据夏鼐先生考证,这个煤精盒“属于(波斯)沙卜尔三世(383—388年)初年所埋的”。

高昌古城在吐鲁番市,为世界文化遗产。这里发现了煤精盒及内装的波斯银币,不仅是用煤史上的大事,亦是中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

 3.在喀什巴楚县发现唐代以前的煤精工艺品

此品为圆形,中间有一孔,可穿绳,便于携带,当是随身饰品,现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巴楚县在天山南麓,是古丝绸之路上重要驿站及进入中亚、南亚的通道。这枚煤精工艺品是丝路上又一颗煤炭之珠。

三、龟兹石炭:用煤冶铁的最早文字记录

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卷二载:“其水……又东迳龟兹国南,又东,左合龟兹川……。释氏《西域记》曰:‘屈茨北二百里有山,夜则火光,昼日但烟。人取此山石炭冶此山铁,恒充三十六国用’”。

这段出自《西域记》的记载非常重要。据岑仲勉先生考证,《西域记》的作者为晋代的释道安,所以,这里讲的是晋代或晋代以前的煤炭开发情况。屈茨即龟兹古国,在今库车、拜城、新和、轮台一带。“产石炭”的地方就在库车拜城煤田范围内。考古学家黄文弼经实地考察认定,《水经注》“所称有火之山,即指哈玛木山喷烟处”。“此一带之山”“石炭……遍地皆是”,“现本地居民仍传说夜间发火光,昼日喷烟。或因石炭在山燃烧所致”。这说明古代记载与当地煤田地质情况及实地考察结果是相合的。

最为关健的是“人取此山石炭,冶此山铁”,这是中国古代用煤冶铁的最早文字记载。特别是用煤炼出来的铁“恒充三十六国用”,这样大的冶铁量必须以规模较大的采煤业为支撑。由此我们可以想见,晋代及以前此地煤炭开采的景象。

四、吐鲁番盛景:唐人岑参诗记煤炭自燃

古代因煤炭自燃而形成的火山情况较多,不少诗人把火山现象写入诗中。其中,最早、最著名的火山诗就是中唐诗人岑参的《经火山》一诗。

岑参(715—770年),是唐代边寒诗人的代表人物。他几次出塞,久居幕府,对新疆体验较深,其诗生动浪漫,边地军民争相传诵。《经火山》是其在新疆途中所作:

    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

    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

    不知阴阳炭,何独燃此中。

    我来寒冬时,山下多炎风。

    人马尽汗流,孰知造化功?

从诗句中可知,岑参是寒冬时经过火山的。火山的地理位置是“蒲昌东”,在今吐鲁番地区。虽值寒冬,但岑参的所见所感却是“人马尽汗流”“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为什么会有这种景象?诗人认为是“阴阳炭”“燃此中”所致。诗的最后写道,有谁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造化之功呢?

诗中的“阴阳炭”即煤炭,此处地层中赋存煤炭。是煤炭的自燃造成了像“火焰山”那样的奇观,这是大自然的造化之功。

五、何以新疆:封疆大吏与名人谈新疆煤炭

为什么古代新疆煤炭文明程度较高?这从著名官吏及旅疆文人对煤炭的认识与态度中,可见一斑。

1.陕甘总督杨应琚谈哈密的煤炭开发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正月十三日,杨应琚向皇帝奏报:经他“往来经临”,实地勘验,哈密“石克山有煤块”“色润质坚,堪资民用”“煤线甚旺”“商民取用充盈”。他认为“哈密开采煤炭既已著有成效,其各该屯防处所,凡有产煤山场,如亦一律开采,俾远驻官兵、该处回民,日用充裕,更足以佐新疆亿万斯年之盛治。”

杨氏从促进新疆长治久安与军民烧用的角度,力主由军队与居民开采煤炭的奏折,是有远见,且有显著成效的。此奏得到了乾隆皇帝的赞许,朱批:“好”!

2.伊犁将军伊勒图谈伊犁煤炭开发

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正月二十九日,他向皇帝奏报: “伊犁崆郭罗鄂博一带地方,出产石煤,现有商人承充窑户”“查明实在开挖者二十四座”。为此,他建议按例向煤窑征税。后来,至乾隆五十年(1785年)又“添窑十二座”。

3.明代松筠奏报新疆煤炭事宜

明代大学士松筠于嘉庆年间向皇帝奏报:喀什噶尔(喀什)的“塔克地方,产煤甚旺,请开采煤窑,以济官兵柴薪”。   

4.纪晓岚笔下的乌鲁木齐煤炭

纪晓岚(纪昀)是清代著名学问家,声名闻达于世,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乾隆年间曾获罪于朝,被削职贬至乌鲁木齐,在疆约两年。作有乌鲁木齐杂诗,其中一首咏煤诗流传甚广,颇有价值。诗中写道:

 凿破云根石窦开,

 朝朝煤户到城来。

 北山更比西山好,

 须辨寒炉一夜灰。

 此诗还有一大段注解性文字:“城门晓启,则煤户连车入城。北山之煤可供熏炉之用,焚之无烟,易炽而难尽,灰白如雪,每车不过银三星余。西山之煤,但可供炊煮而已,灰色黄赤,每车不过银三星。其曰二架梁者,石性稍重,往往不然(燃),价则更减。亦有石炭,每车价只二星,极贫极俭之家乃用之”。

这里,纪晓岚把乌鲁木齐煤炭买卖的繁盛情况作了介绍,又进而把北山煤、西山煤、二架梁、石炭等不同种类煤炭的性能、用途、火力、煤灰颜色及价格讲得一清二楚。这位大学士为乌鲁木齐的煤炭业作了宣传,使之名声远播。

以上所述,充分证明了中国古代许多煤炭奇迹就出现在新疆,煤炭文明之光闪耀在最美的地方——新疆 !

(写于2025年1月2日)

参考文献:

1.《中国工业史·煤炭工业卷》(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22年6月)。

2.《中国古代煤炭开发史》(煤炭工业出版社,1986年3月)。

3.《新疆尼勒克县吉仁台沟口遗址》(《考古》2017年第7期)。

4.《新疆尼勒克县吉仁台沟口遗址2015—2018年考古收获及初步认识》(《西域研究》2019年第1期)。

5.《塔里木盆地考古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5月)。

6.《新疆尼雅遗址出土“司禾府印》(《文物》,1984年第9期)。

7.《考古学论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12月)。

8.《清代的矿业》(中华书局,1983年5月)。

(吴晓煜先生系中国煤炭史志专家,原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政策法规司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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