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记忆】 沈从文:为苦难矿工呼号的伟大作家

来源:本站     日期:2024/11/24


 

 

编者按:在我国社会发展的各个阶段,煤矿和煤矿工人均作出了重要贡献。在持续的艰苦奋斗中,也积淀形成了巨大的光辉的煤炭文化。这种文化吸引着感染着无数人,与社会不同文化形成了广泛联结,在现当代史上有众多名人也因煤炭文化和矿工精神与煤矿结下了深厚渊源。

为弘扬光辉煤炭文化、传播煤炭历史声音,煤炭史志专家吴晓煜先生认真搜集整理资料,严谨订正史实,精心撰写系列文章,以飨读者。

 

沈从文19021988,湖南凤凰人,十几岁当兵,小学文化。1922年到北京刻苦求学,走上写作之路,发表作品,励志不拔而成才。后在上海、山东等多地执教,曾任西南联大教授,文学成就斐然。新中国成立后,多逢磨难,在历史博物馆工作,潜心从事文物及历史研究,《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是其集大成者。改革开放之后,创作激情再起而勃发,旧作及各类集册纷纷出版,且新作频出,蜚声海内外。

值得注意的是,沈从文从小就对煤矿与矿工比较了解因为他的家乡凤凰县就有煤炭出产。距凤凰不远的辰溪凤凰曾隶属辰溪煤炭资源丰厚,曾是湖南省重点产煤县。沈从文小时候便对煤矿与矿工有近距离的接触与观察。因此,他的一些文学作品有煤炭印记,特别是《辰溪的煤》《五个军官与一个煤矿工人》两文,专门记述了煤矿与煤矿工人种种情形,极为独到与精彩,值得文学史家与批评家重视。这里仅以《辰溪的煤》(原载《湘西》)为例,加以介绍。

《辰溪的煤》一开始就对湘西煤炭资源的丰富作了详细的描述:

“湘西有名的煤田在辰溪。一个旅行者若由公路坐车走,……旅行者一瞥的印象,在车站旁所能看到的仅仅是无数煤堆,以及远处煤堆间几个黑色烟筒”。

“地方为产煤区,似乎无处无煤,故山前山后都可以见到用土法开掘的煤洞煤井。沿河两岸常有百十只运煤船停泊”“无时不有若干黑脸黑手脚汉子,把大块黑煤运送到船上,向船舱中抛去”。

然而,令沈从文痛惜的是,在“国内许多地方的煤田都丢送给日本人了”的情况下,湘西宝贵的煤炭资源却得不到重视。他说,当地人宁可烧柴草,也不喜欢用煤,因此,“廉价的燃料,只好用本地民船运到五百里外的常德,每吨一块半钱到二块六毛钱”。对此,他无限感慨:“这种热力大、质量纯的燃料,于是同过去当地的青年优秀分子一样,在湘西竟成为一种肮脏累赘毫无用处的废物”。作者由煤及人,表达了对压抑青年人才的痛惜与不满。

 那么,沈从文家乡的矿工又是怎样的情况呢?沈从文一语中的“富源虽在本地,到处都是穷人”。他用逼真细腻的笔触,描绘出窑工在井下劳作和日常生活的悲惨境遇“若到一个取煤的斜井边去,就可见到无数同样黑脸黑手脚人物,全身光裸,腰前围一片破布,头上戴一盏小灯,向那个俨然地狱的黑井爬进爬出。矿坑随时可以坍陷或被水灌入。坍了、灌了,这些到地狱讨生活的人,自然也就完事了”。

沈从文继续写道“下井挖煤的十分穷困,每天只能靠一点点收入,一家人挤塞在一个破烂、狭窄、又湿又脏的小房子里住,无望无助地混下去”。面对这些煤矿工人既得不到任何帮助,又无任何期望的恶劣情况,沈从文“想得很远很远”。他悲愤地写道:“读书人的同情,专家的调查,对这种人有什么用?”

作者又如泣如诉地向读者介绍了后坡某煤矿公司第三号井煤工向大成一家的悲惨遭遇。这个44岁的煤工,每天要坐箩筐下降43丈到井下工作12小时以上,收入只有18分钱。他的老婆给人补衣,生7个孩子死了5个,只剩下两个女儿。大女儿“13岁时就被驻防军排长看中,出了两块钱引诱破了身”。15岁就去卖淫,16岁以26块钱“押给一个老怪物”“在河边一个小房子里接待当地军、警、商、政各界” “五毛钱关门一回”。不久嫖客争风吃醋,把她痛打一顿,“裤子也扒脱抛到河中去”。走投无路的大女儿“咽了三钱烟膏,到第二天便死掉了”。而二女儿也将重蹈姐姐的覆辙。更为不幸的是,煤工向大成不久也“在煤井里被煤块砸死了”,公司只给了12块钱“安埋费”了事。而且在辰溪“这种家庭是很普遍的,故事是随处可以掇拾的”。

至此,作者愤怒地写道:“这就是我们所称赞的劳工神圣”“这种人总永远用血和泪在同样情形中打发日子,地狱俨然就是为他们而设的。他们的生活,正说明‘生命’在无知与穷困包围中必然的种种”。沈从文特别指出:“读书人面对这种人生时,不配说同情,实应当自愧”。作者对煤矿工人的深爱,对旧制度的腔怒火,跃然于纸上。这是沈从文从瘦弱的身躯中为苦难矿工发出的大声呼号,是他以笔为鞭对于吃人社会的奋力笞挞。它像一把重重的锤子,敲击着读者的心。

 笔者认为,在民国时期的一众煤炭文学作品中,沈从文对煤矿的真相和地狱中矿工苦难的描述,特别是对人性的揭露与洞察,如此之逼真深刻、鞭辟入里,实无出其右者。

 沈从文不是悲观论者,他明确指出了希望之所在“有一群结实精悍的青年,心怀雄心与大愿来担当这个艰苦伟大的工作”。他寄希望于青年人,由他们去创造美好未来,这是沈从文一贯的看法,也是历史的结论。

 今天,沈从文的家乡以及湘西的煤矿已发生巨变,沈从文“使多数人活得稍像人一点”的愿望早己成为现实。这当是沈从文最感欣慰的事情。

写于20241111

 参考文献:

 1.《沈从文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2

 2.《湘行散记》北京燕山出版社,20182

 3.《湘西》天地出版社,20216

 4.《煤炭文学作品札记》应急管理出版社,20206

 

(吴晓煜先生系中国煤炭史志专家,原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政策法规司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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